不求完美，但求问心无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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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休之后，老年轻一代（40-65岁），或已经退休，或走向退休的路上，或期待退休。
年轻态，同理心，艾菲历奇，共谋福祉。
退而不休，瞻望未来，助人自助，创造价值。
// 她力量 //
亲爱的读者们
在『她力量』这个栏目中，
我们分享她们的故事，传达她们的力量；
世间诸般颜色，她恰似雨过天晴云破处。
希望通过中国女性的真实故事
以此作为一支溪流来反映这个值得记录的
中国改革开放40年浩瀚洪流的雄伟磅礴
今天的我们邀请到的她
集名校毕业生/作家/新移民标签于一身
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
她用笔尖定格下的人生百味
♥
【本期人物介绍】
杨柳，1982年考入复旦大学哲学系，1986年毕业后任职上海市农委党校教师、上海文学艺术院馆员、上海写作中心记者编辑。1996年旅居加拿大温哥华。现任加华笔会副会长、海外文轩作家协会理事、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永久会员。出版合著《人文学科中的结构方法》、自选集《柳风絮语》。参与编辑《加华文苑》，小说、散文、报告文学散见于海内外文学书刊，多次在全球征文大赛中获奖。
口述|杨 柳
采访|小休酱
编辑|苏韵依
01
愿《柳风絮语》为复杂的世界带去一丝清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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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记：
首先祝贺你新书出版！能否介绍一下你的新书？
杨柳：
谢谢！我的自选集《柳风絮语》终于出版了，来得有点晚，但还是来了！
文学是我重新拾回的旧梦。我自幼喜爱文学，20岁出头就开始写，在国内报刊杂志《萌芽》《新民晚报》《上海青年报》《劳动报》上都发表过文章，出国后却为稻粱谋一度被迫搁笔。此番重返写作，纯属偶然，也是偶然中的必然。“哈，如果不把你抢救出来，你的文才就淹没在尘土中了！”说这话的是程树人先生。3年前我协助他在温哥华唐人街画了壁画《欢腾的华埠春节》，又写了纪实文学《老人与墙》，在《她乡》杂志发表后，反响不错，在网上广泛流传。“小杨，你的文笔不错啊，为什么不回归写作？文学艺术同源，相信你在绘画上的体验和领悟，可以在写作中帮到你。”一语点醒梦中人，扪心自问，文学之火从未在我心中熄灭过，经他轻轻一点，又呼地燃烧起来。人到中年，我不得不给自己加压，快马加鞭赶写了一些文章，先后被《虚构与未来》公众号、《高度》周刊、《枫之声传媒》等采用，并被聘为专栏作者。又承蒙复旦哲学系恩师庄国雄教授抬爱，为我的专辑起名为《柳风絮语》，在他的印象中，兴许我还是那个有着婴儿肥的娃娃脸，走路如春风般轻盈，说话如柳絮般温柔的17岁姑娘吧！这也顺带解释了本书名字的由来。
光阴似箭，一转眼我背井离乡、旅居海外已有二十多年，不知不觉，温哥华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。域外写作，写什么和怎么写？始终是我们写作人面临的两大难题。踏出国门，失去了原乡的生存体验，不能光靠回忆过日子，而对新土地、新文化还存在无限的认知空间。
我初次读到北美散文大家刘荒田的作品《父亲“上埠”记》，就被震撼到。此文逾万字，写的是先侨抵达美国旧金山（俗称金山大埠）“最初”的人文风景，包括四代人：父亲、外祖父，以及外祖父的父亲那一代，还有“上埠”至今已接近39载的作者自己。通过描绘一代代金山客的梦，写尽新旧移民生存沧桑。进而与荒田结识，源自征文，在两次全球征文中我均获得二等奖，且写终审评语的都是荒田。冥冥之中，似有缘分在。荒田散文把我引进了另一扇门，读他的书，你会发现“写什么”和“怎么写”的难题迎刃而解。他的笔下，题材永远不会枯竭，读他的《又见‘芸娘’》《一个美丽的谜至今未解》等一系列作品，你会发现，生活充满了丰富的内涵和意义，就看你会不会撷取和感悟，正如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所说“有没有发现美的眼睛”。进而我又发现，荒田先生的行文和我有近似之处，即他所说的“气质相近”，我们写作均着眼于普通人的生活，没有宏大叙事，充满草根烟火，叙事状物重细节，不喜单面抒情和空发议论。我们都没停止过打工，只用业余时间写作，不依附他人意志或为钱而写，从而使我们的作品都满带“真诚”二字。
这本自选集跨度30年，收入了我手头可以找到的几篇20世纪80年代旧作，并标明了当年报纸杂志发表的出处，还汇集了近两年的新作。我的写作纯属有感而发，出自胸臆发乎笔端，尝试着用拙笔描写原乡和他乡的故事，周边小人物的故事，这自然包括了大洋两岸不同背景的人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，包括父母之情、父女之情、母女之情和兄妹之情，以及深藏于背后复杂和错综难解的人性。全书近50篇作品，分成四辑：异国行旅、美术人生、故乡情怀和中英小诗。由北美散文大家刘荒田作序，语言学博士王志光著跋，现正在亚马逊全球发行，敬请方家指正。
我自忖在写作过程中始终怀抱一颗敬畏之心，字句之间不敢有半点怠慢，作品出来，一求对得起自己，二求对得起读者，却仍恐才疏学浅，错漏之处在所难免。常言道，电影是遗憾的艺术，我想说，文学也是遗憾的艺术。书写成后，过些时再看，总会找到不尽如人意之处。只能做到不求完美，但求问心无愧。
近年来，时运不济人世纷扰，地震、水灾、铁链女、飞机失事，这边疫情未息，那边战事又起。纷纷世事无穷尽，天数茫茫不可逃。愿这本《柳风絮语》小集能为这个复杂的世界带去一丝清凉的微风。
于温哥华唐人街画壁画
02
复旦，学子们永久的精神家园
女大学生宿舍合影
小记：
你1982年考入复旦大学，今年刚好是入学40周年纪念。请你谈谈复旦大学对你的影响。
杨柳：
我非常认同大学同学袁新（现任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支部书记）的一段话，“校园固然不是你血缘意义上的家乡，但，是你精神意义上的家园。”
我非常感恩当年能顺利考入复旦大学，在最好的求学岁月遇到了最好的老师。那短短的4年，为我打下了良好的文史哲基础，令我终身受益。我的家庭比较特殊，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，是由上海的祖父母带大的。上小学起，我就开始给父母亲写信，把写好的信纸夹在祖父的信里，寄到远在东北支援祖国油田开发的父母亲。祖父平时严肃得不苟言笑，却写得一手好字。他热衷于买书看书，家里订了不少书报杂志。我做完功课后，就一头扎进书堆里，平时还喜欢写写画画。10岁时，我有幸考入上海市中福会少年宫雕塑组学习美术，周末经常有接待外宾的任务。从小学到中学，我一直担任班上的美术和语文课代表。我现在还记得，高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捧着我的练习本，站在讲台中间，用带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腔调，高声朗读我的文章。他脑袋翘起来，从右转到左，再从左转到右，蓬松的刘海在额头前面潇洒地打了一个漂亮的卷儿，“好啊，好文章！”青春年少的我，苍白轻狂的虚荣心在他抑扬顿挫的声浪中，一点点高涨起来。15岁时，我偶而看到《文汇报》上有一篇文章，写的是一位老工人如何在工厂里对新工人传帮带，教育好青年人的故事。写文章的人是当年上海的文科高考状元，考进了复旦大学中文系。我想这样的文章巴不定自己也能写，我也要考复旦中文系。1982年夏，我中学毕业后参加高考，满脑子做的都是作家梦，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复旦大学中文系和新闻系，却幸运地被哲学系录取。
上海市中福会少年宫做雕塑
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个充满理想主义、浪漫主义和爱国主义情怀的时代。大学一年级，我除了上专业课以外，还经常溜到中文系和英语系去旁听，在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中外名著。那时，复旦校园的课外活动非常活跃，经常请到国际国内领尖人物来学校演讲，介绍最新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和科技信息。其间，我亲耳聆听了美国总统里根、诺贝尓奖获得者杨振宁、身残志坚的女英豪张海迪等人的励志演讲。我们还为女排“三连冠”、“四连冠”庆贺，砰砰砰从宿舍窗口扔出热水瓶；为探讨中华民族的前途，大声疾呼：“傻瓜，傻瓜，能救中华！”那时的大学生，天之骄子，不付学费，不愁分配。值得骄傲的是，我们寝室有一年被评为“上海市最佳女大学生寝室”，文汇报派记者专人采访，把我们的照片贴到校园门口的画廊里。美学大师李泽厚还慕名前来寝室和我们座谈，交流读书体会。
与复旦大学党委书记夏征农合影
毕业后，我们都有了众所艳羡的“铁饭碗”。进学校的教书，进机关的当干部，还有的同学读了研。一晃就是十年。这期间，我当过党校教师，文联干部，写作中心编辑，评上过青年先进工作者，出版过文学哲学专著。表面看起来，一切都顺风顺水，我会在国内按部就班地评职称提干，沿着约定俗成的路线走完自己的人生。但谁知此刻，我的身心却正经历着一场巨变……
03
自我流放，一切归零
小记：
上世纪90年代中期，你放弃了国内按部就班的舒适环境，选择出国游历，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。其中的艰辛，甜酸苦辣冷暖自知，肯定有不少体会吧！
杨柳：
和国内一帆风顺的同学比起来，出国后一切归零重新开始，确实把自己抛向了茫茫中的未知。
如果把二十岁的人生比作一只刚刚放飞的小鸟，冲破襁褓，毫无顾忌，自由翱翔，那么三十岁，将是人生第一个驿站，她将稍事休息，或舔一舔受伤的羽翼，把目光重又投向远方。未来的路还很长，她将飞向何方呢？30岁那年，正巧遇上国内蓬勃兴起的出国大潮，我也随波逐流，不甘人后漂到了北美，开始了截然不同的人生。一晃20多年，有得有失，错过了国内翻天覆地的大好时机，却也享有了漂泊四海、浪迹天涯的自由人生。
出国时，只带了区区2000元加币。甫一抵埠，租房购物，吃饭睡觉，样样离不开钱。为稻粱谋，出国第三天便由朋友介绍到鱼场打工。正逢夏秋之际三文鱼回流旺季，忙了个昏天黑地，杀鱼，从鱼肚子里取卵，斩螃蟹，于蟹壳中挖肉，装箱打包源源不断地送往商场店铺。老板赚得个杯满钵满，自己也初次尝到了被剥削“勒脖工”的艰辛。鱼季过后，鱼场关门，又失去工作，像《无依之地》女主角Fern那样无房交租，颠沛流离，却连房车也负担不起。
走投无路之际，一日家中上网，偶然看到一则消息，加拿大联邦监狱急需招聘惩教人员。联邦公务员是个铁饭碗，旱涝保收，何不去试试看呢？报考的前提条件必须得是加拿大公民，而我刚好入籍。我当即准备好充足的个人资料，寄出简历和cover letter, 通过层层关卡，国内学历翻译公证、电脑考试、全项体能测试、严格的面试审核、查询推荐人、无犯罪记录审核等等，一路过五关斩六将，终于被选拔录进了联邦政府的人才资料库。到了正式录取参加学院培训时，已是两年后的事情了。学校地处偏僻，远在大温地区之外，日日长途驱车不便。我就在学院附近先租了汽车旅店，再看当地报纸找寻便宜住房。
一天，一则租房广告吸引了我，“粉色小间，找寻有正当职业的主人，安静清洁适宜居住。”我立即打电话过去，相约看房。半小时后，一辆蓝色小车停在旅店门口。屋主热情邀我上车，刚一坐定，就闻到车上飘散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，清香的稻草味夹杂着臭烘烘的尿屎味，令我纳闷。我用手捂住鼻子，还好坐在车后座，主人只顾操持方向盘并未留意。
这是一幢位于远郊的独立大屋。进得院子，主人径直走向院旁一间小木屋，嘟嘟嘟，嘴里唤着，引出一头头褐色小猪。他每天回家惦记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喂猪，车上的气味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。我的小间坐落在大房子二楼，粉色墙壁很合我意，厕所独享，和主人夫妇合用厨房和其他设施。一月租金350加币，我当场拍板决定租下。主人又问，“还需要什么，尽管说！”“我没有其他要求，只希望再添置一对桌椅，可以坐下来安心读书。”男主人来自英伦，几十年前与英国皇室成员联姻又离异，伤心至绝远赴加拿大隐居农庄。我们俩相聊甚欢，谈起英国皇室戴安娜和查尔斯的不合离异、香销玉殒和皇室家族遭到的不幸。他评说查尔斯是个好父亲，菲力普刁钻自私，戴安娜可怜怨枉。谈到高兴时，他还拿出自己和农业部长的合影给我看，他养猪出了名，被评为“养猪专家”，在加拿大小有名气。每个周末，都请我和他的再婚夫人一起用餐，享用他拿手的fish and chips。如果他现在还健在，应该也快90岁了，看到哈里王子夫妇的最新故事，不知又有什么见解？
学校课程紧张而密集，三天两头考试，不仅要考加国法律知识等书上理论，还囊括了打靶擒拿格斗等一系列真枪实战的训练。枪击考试那天，靶场设在远离城市的深山老林。正值11月雨季，天空像是开了个口子，雷雨哗哗哗下个不停，一大早我们就驱车赶往考场。面对荒山老林，远处竖起了一块块靶子，五个人一排，考官大声叫着我们的名字轮流打枪。终于轮到我了，我正正衣襟大步跨前一步，双脚踩在指定的位置上。那里正巧有一个大水坑，我的双腿陷在没脚的污泥中，鞋底发出格支格支的声音，一股凉意从脚心缓缓上升。什么也顾不得了！一声令下，我以最快的速度装弹入膛，瞄准前方的靶子，扣动手枪扳机。砰，第一颗子弹飞了出去，砰砰砰，连发4枪。发第五枪时，食指按了却没反应。不好！食指抽筋，中指连忙帮忙，双指紧扣，子弹才发了出去。弹头却在天空来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抛物线，偏离靶心，可怜巴巴地戳在圆心外圈。彻底考砸了！人的生命中，关键时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。天时地利人和，缺一不可。
下定决心重返学校，考托福，报读当年热门的IT和会计课程，几经周折多次碰壁，终于在异国他乡逐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。去年初大疫突袭，全球遭殃，虽然加拿大政府有良好的紧急救援，不愁生计。但宅家期间，还是心急如焚，很想帮助周围那些受到疫情打击的人们。正巧，市疫情紧急中心急需用人，就毛遂自荐去应征，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份救“无家可归”人于水火之中的工作。生命中的所有遇见，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，偶然中存在着必然，都渐渐化为我写作的素材。
在我20多年的海外奔波中，每当人生低落的时候，只要想起“复旦”二字，想起“日月光华，旦复旦兮”之句，我就会被第二天新升起的日出所激励；凭着四年复旦培养我们的“自强不息”的精神，在困境中，看到了光明，看到了希望。
每个新移民都是一部故事书，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本血泪史。通过阅读本书，你可以了解到一位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生半生度过的心路历程。一位心智成熟的知识女性，舍弃熟悉的安稳环境，沉入异乡的底层，重新出发，一路走来，人间百味都在字里行间。感谢你提供给我这次难得的分享机会。
与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合影
编者结语：
整理着采访资料，我不由思忖。杨柳的人生经历恰似她的名字，恣意而优雅。不论是写作还是生活，感染着我的一直是她对文学、对世界的热爱与真诚。如她所言，生命中的所有遇见，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，偶然中存在着必然，我们能做的唯有始终怀抱一颗敬畏之心，不求完美，但求问心无愧。如果说她的作品是她为这个复杂的世界带来的一丝清凉，那她对文学、对世界的爱一定是她漫漫人生旅途上的一股定力。就像张悬在《小小之歌》中娓娓道来：
“有一百个梦 告诉你 你要去哪里
它们正传出 像家一样的声音
我想和你 在世界里万千种的距离
不去寻找 只因爱所以相遇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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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ug. 2022